【未授翻】过山车 Rollercoaster 第六十章 机器人第一定律
机器人第一定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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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局。战斗。群星。到处都是星星。一切都要结束了。他手里有一个冰凉又光滑的东西……然后他就在这里了。
奇怪。
不，不只是“奇怪”。一切，一切。害怕、不知所措、困惑、难过——这是他想过的临死之前的反应。为什么奇怪呢，就好像他要问自己，是怎么来到这样一个无可挽回的地步的，他的行为到底有什么逻辑和情感因素。他感到自己不能充分解释这个问题。Jean-Luc得救了，Shinzon被打败了，Scimitar被摧毁了——确实，但是他的存在也很重要，因为他的爱人觉得他很重要。为了她，他要回到她身边，这是他特别保证过的。
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。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违背了自己对她的承诺。
他一直都希望，最后的时刻来临时，他会走得平静又满足，但是他现在感到的是困惑、内疚和绝望。
在脑海里的痛苦和悲伤之上，又是那个词，“奇怪”。
时间好像变慢了，几乎停下了。他应该开枪打到Thalaron发生器之后几秒之内就死了，但是他现在还活着，探寻自己的灵魂，思考着自己的结局。
“你在想为什么时间变慢了，”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的左耳边说。“时间没有变慢，只是你的程序让你这么感觉罢了。”
Data警惕地转过去看看是谁在说话。他的旁边有一个人——看起来是个人类，大概六十岁左右，二十世纪打扮，大粗框眼镜，两颊长着浓密的绵羊胡，活像两个小毛球拼死拼活地攀在他脸上。
Data对着他死生大事的闯入者眨了眨眼睛。“你是艾萨克·阿西莫夫么？”
“某种程度上。”男人说。他肯定看起来像阿西莫夫。“如果把我想成阿西莫夫能让你更容易理解的话，那就这样吧。”
“为什么能更容易理解？所有事情都这么复杂。我就要死了，但是还有这么多不明白，现在还多了一个时空扰动和一个突然出现的、早就去世了的作家来和我斗嘴……”
“我早就告诉你了，”阿西莫夫打断他，“这不是时空扰动，时间还在正常流逝，你只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它。”他朝Data露出一个温暖又悲伤的笑容。“这是宋博士设计的临终关怀程序。你知道有濒死体验的人经常说在身体死后他们感到一种极乐么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的创造者也知道。”阿西莫夫说。“他认为如果人类能够在临终时刻感到平静，他的孩子们也应该这样。这就是这个程序的由来，让你在结局到来之前超脱所有的疑惑和痛苦。”
“所以，你是这个程序的一部分。”Data回答。
“是的，”阿西莫夫说，“我不过就是你梦里的一个人物罢了。”
“所以是我创造的你？”Data问。
阿西莫夫点了点头。
“我想知道，为什么我选了你，先生，而不是我的父亲。”
“不，你没有选我。想想，这是死亡，你知道这种时刻一般人都想见谁么？”
Data思考了片刻，“正电子大脑的概念来源于你的作品。我的父亲、Ira Graves、所有创造出我的控制论专家……他们的灵感都是从你而来。”
“最开始只是有一个想法，这个想法是‘机器人’，然后人实践了这个想法，创造了一个新的人。”
Data看着阿西莫夫，“多么奇妙，一个著名的人类是我的上帝。”
“讽刺对我没影响，Data。”
“我想知道Lore是不是也有临终关怀程序，”Data笑了，“他是不是也看到了你，是不是死前也得到了平静。”
“可能吧，”阿西莫夫说，“也可能他拒绝了这个程序，决定就这么面对死亡。”
“听起来很像是Lore的风格。”
“但现在已经没关系了。”阿西莫夫说。
“对我来说有关系。”Data说。哪怕他现在知道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他脑子里，在十亿分之几秒之间，但是他还是压低了声音悄悄说，“是我杀了他，你知道吧。”
“我知道，但你当时别无选择。”
“是么？”
“Lore是个威胁，不光是对你，是对整个人类，对所有的生命。伤害人类，哪怕是通过不作为的方式，都是……”
Data接上了阿西莫夫的话，“都是违反你的机器人第一定律。”
“看起来我不只是你的造物主，Data，”作家以一种扭曲的快乐说道，“更是一个导师，令你遵守道德戒条。”
“Lore和我一样，都是从你而来的，但是他没有遵守你的定律，至于B4……谁知道呢？”
阿西莫夫耸了耸肩，“每个人都是不同的，重要的是你遵守了定律。”
“也不是完全遵守了。”Data承认，“我杀了——不只杀了Lore。”
“你都是小心衡量过的。”阿西莫夫说，“你夺去了几条生命，完全是因为如果你不杀他们，很可能就要有几千——几百万——甚至几十亿的人死去。在你就要离开这个宇宙的时候，不要让这些死亡拷问你的良心。”
如果这个“上帝”的出现就是为了减轻Data的罪恶的，Data仍旧没有觉得十分解脱。沉重的愧疚仍然压在他心上。
“我哥哥临死前最后说他爱我，我的女儿也是，但我都没有回应他们。”
“你当时没有感情。你现在已经为他们哀悼了。”
“你是说我变了吗？”Data问，“是说我成长了？Tasha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‘我爱你’。”
Data痛苦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形，他当时还在企业号上。他看着自己的记忆文档，他们撞上Scimitar的时候，Tasha的操作台在她的胸前和脸前炸开。他记得十分清楚，就好像这些情形重现在他眼前，她倒在舰桥上，他冲过去，看到她还活着，但是在剧痛中抽搐。
在痛苦、灼烧和嘴角的血沫之中，她还是给了他一个勇敢的微笑，悄声说“我爱你”。
他亲了她的前额，对她说“我也爱你”。
他请Beverly将重伤的Tasha紧急传送到医疗室去，她平静的面具被打破了，眼睛里满是焦虑。
“你现在千万别去做傻事，”她说，“你答应我的，我需要你，我爱你……”
在她传送走的时候，他只来得及再说一次“我也爱你”。
Data看向阿西莫夫。“她爱我。她需要我。我答应她我会尽我所能按计划和她结婚。但是现在我却在这里，我再也不能回到她身边了。我们不能结婚了。我违背了自己的诺言，空留她一个人。机器人第一定律禁止伤害人类——这也包括伤一个人的心么？”
“Data，如果你没有回去救你的舰长，如果你能救他，但却让他死了，只因为你要遵守和Tasha结婚的誓言，如果她知道了，会怎么想？”
Data考虑了这种可能性，然后低下了头，“她永远不会原谅她自己。”
“但你还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对。”
“她会悲痛，”Data说，“她会悲痛，会愤怒，会责怪整个宇宙，我孤单的Turkana的小战士，她奋力地想要建立一个长期的浪漫关系，最后却仍旧独自一人……她会生我的气。她会在无眠的夜晚辗转反侧地想怎么才能救我，为什么我要放弃承诺给她的一生。”
“然后……？”
“然后我不信她还能再得到安宁。我想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想法，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。这是个逻辑问题么？我相信用我的命去换Jean-Luc的命，长远看来会拯救更多的生命么？是因为Shinzon的行为让Tasha受伤了所以我对他感到愤怒么？我是认为有B4在，自己就可以被牺牲掉了么？我的行为是全然出于感性么——我要失去Deanna和Will了，在短暂地和Wesley和Worf团聚之后，我已经开始想念他们，所以我不能再失去Jean-Luc了？”
“你注意到了吗？”阿西莫夫打断他，“你突然开始用名而不是姓称呼大家了。”
“请原谅我和上帝顶嘴，但是这句话没什么用处。”
阿西莫夫抬起了一边眉毛。“好吧。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要死了？”
“当然。”
“你要这样死去，是因为你一直以来，都注定要这样死去。”
Data看着作家。“这句话也一样没用。”
“你一直以来都忠于自己的道德，不管是你的程序给你的，还是你自己给你制定的，你道德标准的第一条，也是最重要的一条，就是机器人第一定律——或者说是一个24世纪的变种版本。‘你们不得伤害人类，也不得因不作为而使人类受到伤害’。这句话让你成为了你——阻止了你像Lore一样变得扭曲而危险。这条定律深深地埋在你心里，无法被改变或者抹去——陷入爱情不能，梦想结婚也不能——没有东西能。也正是这种道德让你做出了这个决定。你永远先人后己，所以今天这一切总是要发生的。”
Data思考着阿西莫夫的化，但是他的思绪总是回到Tasha。他想象着她会怎样为他哀悼、怎样受伤、怎样孤独，感到十分绝望。
阿西莫夫似乎能知道他在想什么，这是可能的，因为这是他想象出来的。“如果她真的了解你，真的爱你——我确实这么相信——那她会理解的……总会理解的。”
然而，Data还是陷在Tasha的悲痛中。
“这本来是我要安慰你的话，但是你看起来好像没得到什么安慰。”
“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，先生，那么我就是认为遵守道德定律比她的幸福更加重要。把我自己心灵的宁静放在她之前。我所要面对的一切不过是现在的反思，我的创造者希望我由此得到最后的安宁和遗忘，却留她一人面对没有我的余生，思索她到底做错了什么……”
“她会明白的，Data，她明白的时候，就会找到安宁了。”
“是吗？如果她最终明白了对我来说我创造者的道德标准高于一切——甚至高过爱——她就会开心了吗？”
“你走到这一步不光是因为我的法则，Data。”阿西莫夫踱了几步，就好像在模仿推理中的福尔摩斯。“我告诉过你，临终关怀程序一开始，你就自发地用名来称呼你的同事——甚至是舰长。你怎么想？”
“也许死亡不拘泥于形式？”Data试着说。
“你已经要灵光一现了，只是还没完全弄懂。”
“灵光一现？我知道死亡正是这样的时刻。”
“讽刺不适合你，Data。”
Data点了点头。“别人也这么告诉过我。”
“你在抵抗，不要抵抗。”
“抵抗什么？”
“回忆。”
结局。战斗。群星。到处都是星星。一切都要结束了。有什么冰冷又光滑的东西抵在他的手心。
“我在回忆自己是怎么登上Scimitar的。”
“不，你没有，这是一个旧的回忆，很久以前你就被设计成要屏蔽它。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，把屏蔽解开，不要抵抗，想起来。”
有什么冰冷又光滑的东西抵在他的手心……一张桌子。一双眼睛——他的眼睛，不过是蓝色的、衰老的、悲伤的、害怕的。世界的终结。这就是世界的终结。到处都是星星。云彩在哪里？树呢？草呢？
“这是Omicron θ，”Data轻声说，“我能记起Omicronθ了，Lore和水晶体要摧毁它，我还没有被单独留下。但是我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被抹掉了……”
“没有抹掉，你的记忆永远不能被完全抹去。只是被屏蔽了。”
“但是为什么呢？”
“我不知道，但是试着想起来，想想你的父亲对你说了什么。”
Data集中精神。
爆炸、遥远的尖叫声。看到他的眼睛，但是是蓝色的、衰老的、悲伤的、害怕的。泪水。
一个声音，问发生了什么。
是B4。
不，不是B4，是他。
宋说话了。“求你了，不要问我发生了什么。我没办法解释，对不起，Data，我不能解释。也许有一天你能明白这一切，但是现在我不能……”
宋说不下去了。
接下来发生的事十分出乎意料——在当时的情况下完全令人意想不到。他记起，当他看着父亲的眼睛时，体会到了一种感情——一种他一直以为装了情感芯片之后才能体会到的感情。
爱。
那时他感到了爱——一个微弱的、一闪而过的影子，没有其他参照。他当时以为那是临时故障，但是现在他懂了。他已经开始超越了自己的程序，就像Lal一样，所以宋博士才要关掉他，还屏蔽了所有导致情绪的程序。如果他能告诉宋就好了，他对自己说。也许父亲就能留下这段回忆了——会奋力带他登上逃生舱，甚至……
但愿……但愿……他的记忆带他重回那一刻，他回忆起自己创造者的脸，他们面面相觑，而Data感到了爱。
宋的脸……宋的脸……他知道了。不管他的创造者是在监视他的系统，还是读懂了Data的眼睛，他知道了，所以他害怕了。
也许他怕Data只是太早地体会感情了——也许他担心这会导致他的造物崩溃。也许他担心Data超越了程序，就会变成Lore。也许他只是害怕Data有感情，就会受伤，有爱，就会遭唾弃，有希望，就会被碾碎。不论是什么原因，Data明白了，对于他第一簇爱的火花，宋的反应是拿走了Omicron θ的记忆，然后把他扔下。
宋又说话了——当时他的话语Data几乎听不懂。
“我很抱歉，Data，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够理解。我会一直关注你的，不管你知不知道。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。你是这么善良。这不是我给你——要不就是你自己造出来的，要不就是什么……什么更高级的生物觉得你这样比较好。不管你是不是能感觉到，你充满了爱。你是这么容易去爱别人，就好像是从你身体里辐射出来的一样——用你的善意去感染你遇到的每一个人，而那些经你感染的生命，又去感染别人，就这么一直……”远处传来一声爆炸声响，让送从他的思绪中清醒过来。“对不起，我又在胡说了，我老是胡说，发神经。”他把一只手放在Data的脸上。“你会醒过来的，你会忘记这一切的不幸，你会活着，你会有愉快的一生。而且，不管你是不是能够去爱，你都会被爱着的。我保证，Data，你会被人爱着。”
“父亲……？”Data说，但接下来就是一道经典，然后就是深深的、黑色的静默，然后记忆就突然中断了。
Data站在死亡的崖边，看着充满期待的艾萨克·阿西莫夫。
“怎么样？”阿西莫夫问。
“我想，”Data说，“我现在明白了。”
他停了停。
“自从我在Omicron θ上被激活以来，我一直在经历一个我自己并不知道的隐含动机。我能够爱，我一开始就能够爱。我确实爱我的女儿，用我自己的方式……还有我的双亲……我的兄长……我的朋友。有时我很困惑我怎么就在所有事情都没改变的情况下意识到我爱Tasha，但是现在我懂了。我从很久之前就爱她——在我以为自己有能力爱之前就爱她。还有我其他的朋友……他们不止是我的朋友，他们是我的家人。”
“那么你的舰长呢……？”
“宋博士用他的生命换来了我的生命。”Data回答。“鉴于我几乎不认识我的生父……”他停下了。幸亏他不用说完整个句子，因为突然涌上的热泪让他无法讲话。
“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，”阿西莫夫说。“这可不包括在我的法则之内。我也没有说‘机器人必须去爱’。可能我想得不够超前。你已经超越了我所有关于正电子生物能做什么的梦想。你明白了吗？你永远把他人放在自己之前，所以今天的一切是注定要发生的，不然你也就不是你了。当你的未婚妻回想起你们之间的爱情，我想她也会明白的。虽然她一定会想你，但是我想她不会消沉太久的，也不会用余生都去恨你没有遵守承诺和她结婚，或者她到底做错了什么。你只是忠于你自己而已，她永远不会想要改变这一点的。”
Data点了点头。擦眼泪也没用了，眼泪只是不停地流。
“你用善良感染了你遇到的每一个人”，阿西莫夫引用了宋的话，“而那些被你感染的生命，又去感染了其他人，这些人又去感染其他人。你已经过了这样美好的一生。你做了这么多，你是这样地被人珍爱着。”
“我准备好了。”Data深吸了一口气。
程序慢慢结束了，阿西莫夫消失了，他感知到的时间也变得正常了。于是他看到结局向着他蹒跚走来，然后越来越快、越来越快……
光芒穿透了他的身体，他向着那光亮张开了手臂。不疼，实际上，这一瞬间他感到了极乐——和纯粹的安宁。
信息。归于无声。
光亮。粹入黑暗。
存在。消弭无形。
一。变成无。
无。
无。
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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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Tasha？”
Tasha睁开了眼睛，Beverly Crusher冲着她微笑，但是她的笑容有点不对劲。
“你会没事的，”Beverly说，“我给你替换了很大面积的皮肤，所以你要在这里留待观察24小时，确保皮肤移植没有问题。”
Tasha断断续续地回忆着：“爆炸了……我们的船撞上了……”
“船没事。”Beverly看向医疗室。“他们来了。”
Tasha跟随着Beverly的视线看向门口。舰长正向她的床边走来，表情十分严肃，他的两侧是Will和Worf，后面紧跟着Geordi和Deanna。她皱了皱眉，Deanna好像哭过了。Geordi现在还在哭。有什么不对了，出事了。
“Beverly，”她问，“Data呢？”
医生没有说话。
“Data呢？”她一边一边地问道，“Data在哪儿？”
